高2002级 燕子
如果不在脑海里快速的做一下加减法,我很难想象自己离开南开已经18年了。2002年离开南开之后,我北上求学4年,后赴美国俄亥俄州攻读硕士学位,接着又在俄勒冈州攻读博士学位,毕业后又在波士顿一个私立大学从事教学和研究工作至今。辗转和漂泊这么多学校和城市,却没有哪个地方对我的影响可以和南开相比较。六年的南开生活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教室里奋笔疾书的紧迫,操场上挥汗如雨的身影,伴随着那些欢笑,那些奋斗,甚至食堂里那些美味都时常浮现在脑海中,不曾淡去。可以说,无论我去到哪个地方,接触和融入到哪个文化,我身上一直有着深深的“南开烙印”。
这个“南开烙印”究竟是什么呢?我想每个南开人都有自己的答案。但对我来说,很特别的一部分来自于我在南开六年参与体育训练的经历。
磨练身体的价值从来都不只限于身体本身。南开创始人张伯苓老校长很有远见的看到了这一点。在他看来,“体育育人”与“知识育人”同样重要。通过体育训练,不仅武装身体,更磨练学生的意志品质,培养团队合作能力,交流能力,自我管理能力,增强自信,等等。当然,这些感触大多都是在离开南开多年以后才慢慢领悟到的。后来,我共读心理学和运动心理学的学位,从科学研究中更印证了张校长当年的远见。我只是庆幸当年“稀里糊涂”的走进南开,走进南开运动田径队。冥冥之中,我成为了张伯苓老校长作为中国体育教育先驱在南开实践体育育人教育的参与者和受益者。
从不特殊的体育生
和那时的大环境不同,“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从来都是南开体育人拒绝的标签。一直以来,体育训练只能是为学习之外锦上添花,而不能是学习不好的借口。教练从来教育我们不要因为体育成绩好就以为可以不用好好学习。有时候下午训练回来为了晚自习不迟到,都顾不上洗澡,拿起饭盒边吃就边往教室赶;各科老师从来没有因为我是体育特长生而降低对我的要求。相反,因为自己是体育特长生,得到更多来自老师的关照,信任和同学们赞美。在学校举行的各种文体活动中,从校运会,健美操比赛,冬季长跑比赛,到各年级的三大球联赛,这些活动不仅让每个南开学子都体育和认识到体育的魅力,更让我们这些体育特长生在活动中充分展现出自己的能力,成为班上“众星捧月”的明星。那份自信,那份荣誉感,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一个十几岁青少年的一生。
不轻言放弃
在挥洒汗水亦有泪水的六年中,在一次又一次超越自我,向自我极限挑战的过程中,让我认识到,任何的困难,阻碍,哪怕不是一定会被坚强的信念和持之以恒的努力所打败,也一定值得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尝试。至今我也清楚地记得,当年在我参加的最后一次重庆市中学生田径运动会前,我大腿肌肉拉伤,连走路都一瘸一拐。当时的我完全丧失了比赛的任何信心,被迫站在了起跑线上。最后关头,肖教练说,在南开,没有“放弃”两个字。是的,我要为我最后的机会拼了。哪怕跑完以后被担架抬走,我也一定要为这最后一次的奔跑做一次完美的谢幕。结果,我跑出了自己最好成绩。这样的事情,在南开的六年中,一直以不同的形式在发生。自我一次次被超越,潜能被一次次激发,让我从一个胆小,没有自信的毛丫头,成长为一个自信的人。至今,这样的信念也一直支撑着我在挑战面前,敢于一试身手,在任何困难面前,不轻言放弃。这可以说是南开给予我人生的一笔财富。
夏日重庆
难忘的还有“吃得苦中苦”的干劲儿。作为三大火炉之一,重庆夏天的热是出了名的。不仅仅是温度高,湿度还特别大,所以更像一个蒸笼。暑假,在别的同学都在享受假期的时候,我们在操场上挥汗如雨。每到下午,没有树荫的操场上的气温估计得有45度以上。操场上似乎都被晒得冒烟了,透着一股白气,折射得远处的物体都变了形。别说训练了,就是站一会儿都受不了。那个时候,除了坚持,更有来自于队友们的相互鼓励。这些经历对我日后一个人四处求学,旅行,生活都能克服各种艰苦的条件而不退缩。更重要的是,和队友们同甘共苦的这些经历也建立了我们之间特殊的,持续一生的感情纽带。
400米
如果你问我在当学生运动员的几年中,有没有哪个镜头是我难忘的?我一定会说(可能很多队友也会说):是400米的最后100米。稍微有点田径知识的人可能都知道田径中最痛苦最难跑的不是1500,3000米,而是400米。因为它对速度和耐力都有很高要求,把你的身体的承受力推到极限。而400米最后的那100米,绝对是所有练田径的人要逾越的对身体和精神的极限挑战:前300米耗尽身体的氧气,最后100米因为缺氧意识已经不太清醒,终点线变的模糊,身体酸硬到已经不听使唤,你只能用“意志品质”或者就是“本能”,咬牙摇摇晃晃的坚持到终点。那20秒像几个小时那样漫长,把你的身体和精神都推到你平时几乎体验不到的极限。
而这一切还没有结束,冲过终点线后,精神上缓过来了,身体的强烈反应开始了:恶心,呕吐。几乎跑一次吐一次。不吐都恶心半天缓不过来。正因为如此,所以跑400米成了我们训练的“大杀器”。其他人每周一跑,我专项是400米,一周可能还要多跑几次。所以精神上就要时常面对这样的“折磨”:跑前怕(恐惧),跑时累,跑后难受;可是不管你精神上多么退却,当秒表开始的那一刻就又得全力以赴,拼到最后一刻。
“400米折磨”的价值,我在以后的生活中才慢慢体会到:遇到什么挑战和困难,在瞻前顾后,唯唯诺诺的时候,我都不自觉的想到,再难有跑400米难?再痛苦有跑400米痛苦?现在有什么不能试一试的?我人生中勇敢的抓住的那些关键的转瞬即逝的机会;在很多人没有上,不敢上时,我上了,我想我应该感谢曾经400米的折磨。
一生的友谊
小时候常听当过兵特别是打过仗的大人们说起“战友”两字,都是带着份外的感情。那时候不理解,后来长大了,发现哪怕成家立业后,和很多同学有疏远,和当年的队友的感情依然是分外深厚,似乎才感觉到,我们这样的“队友情深”,是不是跟“战友”也差不多啊?
确实可能差不多。虽然没有一起“出生入死”,但一起跑过多少个400米?夏日40多度的重庆,在没有树荫的操场上暴晒着一起训练过多少个下午?又有多少个互相帮着打饭,打洗澡水,互相“打掩护”的时候?还有那些一起出去比赛,为队友加油嘶声力竭,一起跑接力,那些默契与信任,这一切的一切铸就了怎样的“革命友谊”?当然,“革命友谊”也是在各种磨合中铸就的:怎样跟队友搞好关系?有矛盾了怎么处理?什么时候要解决“内部矛盾”什么时候要“一致对外”?一个运动队,就是一个小集体,小社会,它教会每个人怎样去处理人际关系,也让我交到一辈子的“革命战友”。
照顾好自己
在南开,大多数学生因为离家远都要住校。虽然是客观条件所限,但这确实也培养了南开学子非常强的自我管理能力。当然,对于体育特长生,这样的“训练”又进了一步。比如,因为每天训练花去的2个多小时,就要求自己更合理,更高效的管理和分配自己的学习时间。因为每天训练都是一身臭衣服,就要求自己还得挤出时间来洗换衣服而不是臭烘烘的去教室;因为要时常出去比赛,就要求自己要学会自己整理收拾行李,比赛的装备不能拉下,跟着队伍天南地北的走不能特殊化,没有人旁边“伺候”着,必须照顾好自己的衣食住行;当然,这个“照顾自己”还延伸到精神层面。如何面对训练和比赛中的失败和挫折;如何在比自己强大的对手面前依然树立自己的价值和自信,这些都是南开运动队这些年所学习和领悟到的。这些“小事情”在当时看来没有什么特别,当长大之后,特别是一个人在海外生活,才慢慢体会到在南开练就起来的“照顾好自己”的本领有多么重要。一个人,无论生活的境遇如何,都能在各方面都照顾好自己不是最重要的吗?这是一个书本上学习不来的技能,我在南开却早早的练就了。
当然,南开赋予我的远远不止这些。我也很难把南开对我的影响细细划分在每一件事情之中。回首在南开的岁月,我总是感受到一股欣欣向上的活力,让我没有一天可以停下努力地脚步。在教室里,我和同学们一起奋斗,下课后,我提起跑鞋,走向操场,在那里继续和队友们挥散汗水,超越自我。这样的环境,是压力,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也是动力,激励着我努力,再努力。南开六年,就算不是“日日都新”,定也有“月月有异”。不知不觉,我已羽翼渐丰。在青少年时期,这样的成就感和自信对我今后的成长非常重要。那股不断“向上”的劲儿,“不进则退”的压力,始终鞭策着我。南开培养了我这样坚韧的品质和良好的习惯,受用一生。这也是为什么到现在,我还能孜孜不倦的投入到学习和科研中的原因。
很多年前,我就有一个梦,希望能去到很远的地方,看看外面的世界。我还有一个梦,希望自己能找到自己的目标,做自己喜欢做的,能做好的,并对社会有意义的事情。如今,我想我没有偏离这个航向,并会在未来继续远航。而南开,是这个梦的启发者与引导者。而在梦里,我常常还能回到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校园,绿树萌音的主路尽头,那个操场,那里有我人生中最值得珍藏的回忆。
1996-2002年就读于重庆南开中学。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心理系,美国俄勒冈州立大学运动心理学博士,公共健康学硕士;美国Bowling Green State University人体运动机能学硕士。现为美国Merrimack College健康学院副教授,终身教授。